与杜若在戏台上,仍然缺了千锤万炼的经验。然而误打误撞的是,真情竟然能补足在戏中人物上,而真情永远比假意更引人入胜。
“唯愿将军,勿使我有白头之叹。”杜若一字一句念,看定台前的柳方洲。
“既蒙小姐见允,俺焉能负盟?”柳方洲倾倒金杯、甩开水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潇洒,“吕布之心,情愿对天一表。”
接下来是一段西皮原板。吕布在酒宴前单膝摆开架势,一边发誓,眼角仍然留意着身边的美人,慢慢扯住貂蝉的水袖,暧昧缠绵至极。
“誓愿白首——不负盟。”两个人双双跪拜,唱。
这时王玉青饰演的王允再从台侧转出来,将柔情蜜意的一对鸳侣当中分开。因为他的猛然出现,吕布貂蝉抬头之间多了一个气急败坏的老头儿,演出来自然是滑稽有趣。
接下来只剩的是王允与吕布的对手戏。杜若略微放松一些,也有闲心偷看两眼黑压压的观众。二楼包厢的栏杆处竟然还站着几个官兵,想来是师父所说的,有不少政要高官来临。
一出演罢,又是将杜若和柳方洲推出来谢场。
“你跟紧我就行,不用多说什么。”匆匆换戏服之间,柳方洲还有闲空嘱咐杜若一句。
这一场的胜日茶楼,实在是盛况空前。眼前绅士淑女琳琅满目,人声喧哗又人头攒动,柳方洲和杜若频频鞠躬致谢,耳边尽是夸赞声。
“多少年难得的好文武小生!”这是夸柳方洲,“既斯文又潇洒,妥当极了。”
“唱念都好,实在是演得四大美女。”这是夸杜若。
“群英荟萃,来日方长啊!”这是夸赞庆昌班。
柳方洲一心想着要脱出身之后,叫住马伯好好聊聊,然而被鲜花掌声簇拥得走不动路,送净了戏客已经是后半夜。妆都来不及卸,急忙回到后台找人的时候,只收到了马伯托茶房留下的口信。
“那老车夫讲他明天再来。说他多的是闲空,你们本来就忙。”
“反正咱们还要在南都再待两周,有的是叙旧的时候。”杜若踮着脚,帮柳方洲拆下盔头。
“嗯。”柳方洲疲倦地捏了捏眉心,“明天还要给流云姐发一封电报去,托她帮忙打听打听……方平的下落。”
“沪城多得是外国租界,消息也应该灵通一些。”杜若把拆下来的翎子座放进衣箱里,说。
柳方洲今天台上的表现,可以用完美无缺来形容。只有杜若格外知道,他在登台之前经历了什么。
在心底最难过黯然的时候,还要打出一切如常的神色来表演。
把化妆用的物件都收拾干净,杜若回过头又看了柳方洲一眼,他仍然坐在化妆台边,手里握着卸妆用过的帕子,闭着眼睛似乎在想事情,眉头仍然皱着。
“师哥。”
杜若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,走近到他身边。
“怎么了?”柳方洲急忙睁开眼睛。
“你今天辛苦了。”杜若抬起手,帮他揉了揉额角被勒出来的红痕。
并不必遮掩。杜若自己想去靠近,想要让面前的人去依靠自己,想尽自己的可能去安慰他,于是便这么做了。
柳方洲坐定不动,伸手环住杜若的腰,珍之重之地将脸埋进师弟的衣服里。
“还好有你在。”柳方洲这样说。
他从来都没有发觉自己这样喜欢拥抱,师弟肌肤上的温度和香气竟然如此让人觉得安心。直到门外的脚步越来越近,柳方洲才松开胳膊。
“柳师兄,杜师兄。”道琴在门口敲了敲,“师父喊你们去一楼大厅呢。”
“都快到午夜时候了。”杜若奇怪地给他打开门,“师父没说是什么事?”
道琴困得呵欠连天,东倒西歪地摇头。
“应该是为你们庆功吧。”他揉了揉眼睛,“从祥云酒楼叫了两大个食盒。几个师父都在,让你们把衣箱收拾齐备之后快点过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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