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东北的边境确实是失守了。”柳方洲垂下眼睫辨认着那些模糊的铅字,“说是邻国突然发兵临界,逼近南平一带我方才进行反击。京城与津城都加强了警戒,收紧了口岸与关卡,同时从南向北调动军备。”
“东边几个省不是已经失掉很久了么?现在再讲养虎为患,有什么道理?”张端坐在石阶另一侧,仍然在抽烟,“几年前政府迁到南都,我就知道……关外遍地烽火,关内还觉得是天界仙景!”
“张端师傅,咱们平民百姓,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不是。”柳方洲心平气和地接话,将报纸翻过一页,“再往这边……是一些通缉令了。不看也罢。”
“什么通缉令?”项正典急火火地发问,“都到了现在的光景了,难道那些高官还得先内斗个干净不成?”
“这也不是我们能管……”柳方洲仍然想含糊其辞,却被项正典一把拽住了衣领。
“你说什么丧气话呢!”项正典往柳方洲的肩膀上锤了一拳,“总能有咱们能做的什么罢?方洲,你再看看——”
“好啦,好啦。”张端最终还是走了过来,拍了拍项正典的肩膀,“知道你性子最急。困在如今这个境地,咱们心里都急。”
柳方洲的脸色也仍然没变,将报纸翻到最后一页。
“这里还写……”他读着报纸上的时评说,“四万万同胞应当团结一心。自上世纪以来屡败屡丧,危难时刻需有一声奋呼。”
院落里一时寂静,柳方洲的话零落在了地上,无人应答。
孔颂今急匆匆赶来告知,学徒与戏角儿们照常练戏,不过这三天内聚芳是暂时歇业了的。
“暂时歇业?”杜若悄悄扯了柳方洲的袖子,低声询问,“难道他们还寻思能再开起来?”
“古往今来的战乱,苦的从来是百姓。”柳方洲也压低声音回答,“聚芳戏园所赚的,又不是平民百姓的钱。”
这句话儿说出口,连柳方洲自己都觉得讽刺。
戏班里个个都是无甚身份的戏子伶人,所依仗的却是那些威风赫赫的达官贵人。只要京城里一天还住着富人,富人们一天爱听戏,他们就还有一天的活路。
“诸位还都得打点起最简略的行装来。”孔颂今又是叹气补充,“说难听的——如果有什么不好,咱们还得往南走。”
真到了那种时候,估计没人能走。柳方洲懒得再听,回头信手翻着报纸,竟然还是一本《新世界》,政府最早传介新思想的时候所用的报刊。
心里挤挤挨挨地发堵,为这焦灼的时局,也为停滞着的他自己。
……如果,如果父亲或大哥还在,他们会怎么评价现在的局势呢?特别是父亲,他看事老练,从政多年,后来又经手军伍,对各国交争的问题从来都很有见解。大哥又是从小接受新式教育的人,各种事情上都有独特看法,还曾经在《新世界》上发表过几篇匿名的文章。
“师哥。”杜若突然又凑近了,拍了拍柳方洲的脸颊。
“怎么了?”柳方洲回过神,伸手握住杜若放在自己脸边的手掌。
“我们去给流云姐发封电报吧。”杜若低声提醒,“先让她知道咱们这边的情况嘛。还有马伯……马伯那边也许会平安一些,毕竟是国都。”
他师弟说得在理。
杜若总像是有什么神仙法术,而且只对柳方洲生效。每回听见他柔声细语地说着什么,甚至只是把手在他脸颊边贴一贴,就能让柳方洲心里清明许多,不再焦灼着难受。
两个人随即动身,向唐流云那边发去了电报,简略告知了京城目前情形,并提醒她小心为上。
说起来流云姐——还不知道两个人已经正式恋爱了的事。柳方洲牵着杜若的手转回泰兴胡同,短促地考虑了一下这一件事。
唐流云拿两个人都如同亲弟弟一般看待,又和柳家有过一段缘分,虽然不知道她对同性姻缘意见如何,如果闭口不提也不是回事。
又不是故意不说。柳方洲转眼把这个念头放了下去,只是天长路远、书信不便。以后再有相见的机会,他柳方洲是一定会郑重提起的。
如果一切平安,他们这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,原本还应当是一家亲人——倒也有趣。
转回庆昌班,孔颂今仍然站在院子里。
难道还有什么要紧事?柳方洲疑惑地想,刚才不是都安排好了吗?
孔颂今又是个从不在戏班里多待的,平时如果没有后台的事务,简直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,孔老板最擅长的还是接客恭维。
“哟方洲,有事还没告诉你们俩呢。”孔颂今看见柳方洲的身影就一叠声叫唤,“要紧事!我这不转个身就回来了,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哪。”
“孔师父您讲。”柳方洲见院子里的报纸还散着,顺手收拾了起来,往堆放妆具的单间里放。
“明儿中秋晚上,在户部街石老爷家的堂会戏,所点的是柳方洲《雅观楼》,李叶儿《拾玉镯》,以及全班合演《大赐福》。”孔颂今在他身后拿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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