操心不完的事,世家、寒门、宗室、耕田、马场、军资、存粮、洪水、蝗灾、南方大户、北方望族……办完一件还有无数件,且这些事里往往裹着许多人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,仿佛一团乱麻卷团团卷起,牵一发而动全身,还需要前后踟蹰,左右衡量,有些事甚至要谋划许多年,从细微处开始转变,以免动荡太大,身下龙椅被掀翻,教他成了篡位还亡国的赵家罪人,让天下耻笑。
所以赵景铄当政时脾气实在不怎么好。
石头精听着,继续不依不饶:“还有呢?”
白玉山回神望他,唇角微扬,答道:“有,还怕我死以后,留你在这世上想要发脾气使小性,却找不到人施展。”
他说的又轻又淡,似乎上辈子帝王一生所有爱与怜,都落在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上。
归结到“怕你脾气找不到人使”。
他说的过于轻忽,小小的石头精听的明白,却无法体味,只是满意地点点头,自语道:“就是,你上辈子怕的东西里怎么能没有我。”
白玉山闻言一笑而过,领着他继续往前走。
终于走到御花园门口,三岁模样的石头精抬着胳膊,将自己小小拳头塞进白玉山的大手里,似牵着手逛御花园。
花园里银装素裹,没什么可看,再好的景物挨上冬天的边角,都是石头精所不喜的。况且皇家花园小里小气,冬天里更没有奇花异草,还不如白玉山从前给他安置的家,又大又漂亮,莺飞蝶舞里还有许多小动物们叽叽喳喳给他说故事。
唯一可取处约莫只有这些亭台楼阁了,粗壮树木被伐倒,打磨成光润的柱子,刷上朱漆支在地上,搭建成各式凉亭和小楼,还雕刻上种种花纹美饰,看上去颇有趣味。
石头精拽着白玉山停在一座六角凉亭前,冷风扑面,他仰头望着鎏金牌匾上的祥云和大字,问:“这上面写的什么?”
“不归。”
白玉山说,说完愣了愣,不知石头精瞎转怎么就转到了这里。
不归亭是个很有些年头的古物了,是前朝时建的,传说是前朝末位帝王寻仙求道,一心长生,将宫苑改了名,其中凉亭更名“不归”,这名一看便不吉,果然亡了江山,让赵家人夺了天下;
还有传说是前朝某个深受宠爱的美人,不知因何死在此处,伤心的帝王悲悼之下将凉亭改了名;
传说很多,说起来能从白天说到黑夜,白玉山拣了两个说给石头精听。
“哪个是真的?”石头精问。
“都是假的。”白玉山回。
哪有那么多传说。
真实的不归亭是后宫里一个为博宠爱的女子,在湖心跳了一场舞,舞毕远遁似神女飞天而去,坐在亭中的赏舞的君王抚掌大笑,开怀之下将凉亭更名“不归”,女子也因此盛宠一时。
“然后呢?”石头精追问。
“然后‘不归’了。”
白玉山说的简洁,石头精却听得懂,听完又打量这座凉亭,凉亭无论是看起来,还是听起来都不吉利,却坚挺地在新朝的御花园里立了多年,牌匾看来也不古旧,仿佛总是有人将它翻新。
也不是很难理解,白玉山告诉他,太祖登基时第一次大开后宫,皇后便领着一群新任嫔妃来此,将“不归亭”的典故说给这些女子听,至于都从故事里领会了些什么,那就看各人悟性。
后来就成了一道心照不宣的传统,皇后和嫔妃们将它延续至今。
所以凉亭常新,牌匾闪亮,一簇簇娇艳如花的姑娘怀揣梦想入宫,无一例外都曾来这里吃过一顿“杀威棒”。
石头精吐吐舌,摇着他的手问:“我上辈子吃过吗?”
白玉山失笑,“自然没有。”
石头精不依:“难道你竟是不宠我?”
这便是胡搅蛮缠了。他上辈子是纯臣,与后宫没有丝毫关系,便是俩人相聚也在前朝,逛御花园也仅有为数不多的几次,自然会有太监提前清场,怎么会让后宫同他纠葛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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