惶惶,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的宫禁深处,揣测着、恐惧着、算计着。
作为三皇子的未婚妻,朝廷倚重的破虏侯,入宫探望病重的皇帝陛下,于你而言,这既是礼法规矩的必然要求,更是无法推脱的政治责任。
宫门在你眼前缓缓开启,仿佛巨兽张开了咽喉,一股沉甸甸的无形威压扑面而来。宫道深长,寂静得只剩下你靴底叩击在金砖上的回响,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,你看到了暃。
他独自伫立在通往内廷的路上,如同一株孤峭的寒松。
月色朦胧,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,本该映照出为父忧心的焦灼,而他却平静得异乎寻常。
没有紧锁的眉头,没有悲戚的眼神。
那份平静,近乎漠然。
他目光落在你身上,仿佛只是一场寻常的会面。
“你来了,随本王一同去给父皇请安吧。”
你依言跟上,心中若有所思,暃专程在此等候,绝非是同路探望这般简单。
果然,这份不祥预感在抵达皇帝寝宫时,得到了证实。
寝殿外的气氛凝滞如铁,皇后端坐于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中,椅背高耸,雕龙刻凤,宛如一座微缩的凤座,而她便是盘踞其上的主人。
她身着玄色宫装,金线暗绣的凤凰纹路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,面容肃穆如同庙中神像,不见悲戚,唯有刻骨的威严。
她身后,数名心腹内侍与嬷嬷如同泥塑木雕般垂手侍立,个个眼观鼻、鼻观心,目光锐利,将通往内殿的唯一通道封锁,浓烈的药味从门缝中钻出。
见你和暃并肩走近,皇后缓缓抬起眼皮,凤眸在你们身上一寸寸地刮过。
“给皇后娘娘请安。”你与暃同时躬身行礼。
暃迎向皇后极具压迫感的目光,姿态恭谨,“儿臣与鹿侯特来探望父皇,不知父皇龙体今日可有好转?”
“暃儿,鹿侯,你们有心了。陛下的龙体……唉,御医署已竭尽全力。如今陛下昏沉不醒,气息微弱,最忌惊扰。便是本宫,也只在御医诊脉时方敢近前片刻,唯恐扰了陛下清静,加重病情。”
她的目光转向你,“只是多人探望,实在于陛下龙体无益,暂且作罢吧。待陛下稍有好转,本宫自会知会你们。”
面对皇后这回绝的理由,暃的反应依旧平静,躬身道:“母后为父皇龙体日夜忧心操劳,殚精竭虑,实乃后宫典范,儿臣感佩于心。”
“只是,父皇龙体关乎社稷根本,天下臣民无不翘首企盼圣躬康泰。如今父皇病势沉重,隔绝内外,一切皆仰赖母后悉心照料。母后辛劳,儿臣看在眼里,亦感同身受,只是,父皇此番病势来得蹊跷,若再有不测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直视着皇后骤然收缩的瞳孔,警告道:“这寝殿内外,无数双眼睛看着,若是父皇不安,母后怕是也难辞其咎吧?还望母后务必慎之又慎,保父皇周全,亦是保我大魏江山安稳。”
这番话将皇后的遮羞布撕得粉碎,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,血色瞬间褪尽,捏着帕子的手指猛地收紧,凤眸中掠过猝不及防的惊怒。
暃的威胁戳中了她的顾虑——她可以隔绝皇帝,可以掌控局面,但绝不能承担谋害皇帝的千古罪名,一旦坐实,便是雷家倾覆也无法挽回。
然而,皇后毕竟是皇后,是浸淫权力中心数十年的毒蛇。那抹惊怒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,便被强硬的姿态所取代。
她挺直了背脊,眼中寒光四射,声音带着被冒犯的凌厉:“放肆!暃儿!你这是在质疑本宫?还是在诅咒陛下?陛下龙体欠安,本宫日夜悬心,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,扰乱宫闱!”
她猛地一挥袖,如同驱赶恼人的蚊蝇,“来人!送三殿下和鹿侯出宫,陛下需要静养,任何人不得再靠近惊扰圣驾!违者——以惊扰圣驾论处!”
皇后的命令斩钉截铁,带着杀伐之气,她彻底撕下了虚伪的温情,露出了獠牙。
暃脸上那点忧戚也瞬间消失。
“儿臣告退。”
他对着那紧闭的殿门方向,标准地行了一个礼,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。
你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,快步跟上暃,皇后那淬毒般的目光钉在你们的背上,几乎要将你们洞穿。
走出寝殿的范围,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,暃的脚步才稍稍放缓。他侧过身,目光落在你脸上。他的眼眸里已经没有方才威胁皇后的狠厉,反而是混合着讽刺与无奈,仿佛在说:“你看吧,现在已经这样了。”
你当然明白,皇后那番驱逐,坐实了她的绝对掌控。皇帝的每一口汤药,每一次呼吸,清醒时可能接触到的任何人、可能吐露的只言片语,都必须经由皇后之手,皇帝的寝殿已成孤岛,皇帝本人则成了权力棋盘上最核心也最脆弱的棋子,朝堂的角逐,已从暗流汹涌变成了围绕这座孤岛进行的围猎。
“呵……”暃发出一声嗤笑,打破了沉默,“没想到,我们这么快就要开始合作了,这局面比我预想的更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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